今夜落雪否•下(内敛话少攻x明媚治癒受)
黑色的泥沼中,一个人的四肢被深深压在恶臭的烂泥里,任人怎么挣扎都挣不开,渐渐连剩馀的躯干也被黑泥吞噬,那人惊恐的大叫起来,连带手脚摆动的幅度加大,仍是无法逃离,那黑沼彷彿有了生命,化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往脸上掴,腥臭的味道灌入鼻腔,黏稠堵住喉咙不让它洩出叫声,窒息感是唯一被允许的感知。
徐商易醒来时,手指还在微微颤动,杨参明注意到他的动静,赶紧将备在一旁的热水端到前者面前,轻声唤他起来喝水。
「你是什么人!」
「你先把水喝了。」
「我好痛!你别靠近我!好痛!走开!」
「你先喝口水。」
「我的眼睛好痛!好黑!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我...我......」
「商易!」
徐商易愣住一瞬。
「听话,喝水。」
好不容易才让徐商易靠在床头端稳了茶杯,温而不烫的茶水咕咚咕咚很快进了徐商易的腹中,干渴的喉咙叫喊着要更多的滋润,床榻上的人着急的将已经见底的杯子反复砸在床边的人胸膛上,用沙哑至极的声音重复着一句话。
「给我!快给我!我还要!还要!」
在给足了水后,徐商易脸上的神情似乎相较缓和了些,他的眉头紧皱,空洞的眼神朝着无人的方向,彷彿在回忆什么。
「哈..哈哈...坏人....你是坏人,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滚开!拜讬你不要....我不是...不要...好痛....」
徐商易对着空气又推又打,时而颠狂,时而恐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拚死抵抗着此时不存在的伤害他的人,杨参明担心他过于剧烈的动作会拉扯到伤口,尝试想按下他的双手,没想到这一个小动作却引来对方更激烈的反抗。
「松开!!!」
杨参明不知道徐商易哪来的力气,居然就猛地起身往他右手虎口狠狠咬了下去,痛得他迅速抽回了手,他心想恐怕是自己的行为不对,吓到他了。
杨参明看着房间里张牙舞爪的徐商易,一副像要将靠近他的人生吞活剥的样子,脑子里想的全是心疼,他不敢再惊动后者,只是放轻语调,柔声的唤他姓名。
「商易...徐商易...」
「很害怕吧,没事了,这里很安全,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商易...商易......你安全了,你安全了,不用再怕了。」
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但确实奏效了,徐商易逐渐安静下来,落入无止尽的沉默之中,杨参明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好现象,他在徐商易眼中看不见任何光芒,里头满是空洞,空洞得彷彿失去灵魂。
「呜....呜....」
徐商易又突然哭了起来。
对于他短时间内情绪快速起伏的状况,杨参明有些不知所措,他所知道的徐商易一直都是比谁都乐观开朗,笑起来的模样既温暖又使人心灵澄澈,尽管其中有些可能只是自己的想像,而现在真实的徐商易就在他眼前,却真实得可怕,他的痛苦、他的不堪、他的脆弱,全在这了。
「商易,哭吧。」
「哭出来就不痛了。」
杨参明脚步缓缓的移动,靠近床边半跪在地上,伸出一只手在徐商易的背上轻拍几下,徐商易也分不清现在的状况,哭到甚至没有力气撑着身体,撞进杨参明的怀里无声大哭,无处安放的手在杨的背上乱抓,指甲嵌入肉里,杨参明虽然觉得痛,却只是回以轻柔的拍打安抚。
日复一日,杨参明真如他向父亲承诺的那样,白天时照顾徐商易,等待人睡着了才默默拿出帐本确认店里收支状况。
『徐商易的伤口正在癒合』
这个事实带给杨参明很大的鼓舞,伤疤会消失,心伤或许也有治癒的可能,哪怕只是他微小的希望。
「商易...好起来......再去湖边赏鸟。」
「我画了很多你...不及你好看......」
「你看了...可别笑话我。」
「笑了也无妨。」
「你愿意笑,我愿意看。」
一月后,徐商易的神智回归平静,对于周遭的人事物有了些反应,起先他对这个收留了自己的陌生男子充满敌意,不知道摔碎过几个碗,扯烂过几件衣裳。
可杨参明太安静了。
他无极限的包容着他。
尽管如此,徐商易仍不愿与他多说话,两人就一直这么无声相处着。
唯独在下雪的日子不同,刺骨的风触及皮肤时,总会让徐商易不自觉想起毁去他一切的那个雪日,失去视力的他会在空气变得寒凉的天里,颤抖着嘴唇问杨参明:
「今天下雪了吗?」
杨参明仅仅是低声回应。
「嗯。」
那几日两人之间总是特别沉默,却都明白,各自都在消化着各自的伤痛。
冬去春来,迎过夏秋冬又来,
任徐商易再怎么铁石心肠都得为杨参明日日无微不至的照顾软下心来,何况徐商易在遭逢变故之前根本不是个硬心肠的人。
他曾经企图问起父母的事,杨参明不愿多提当时景况,轻抚他的掌心让他不要继续深入,徐商易马上就明白了,那天将房门紧闭,独自蜷缩在被团中哭了。
「你不爱说话吗?」
「......没有。(我很喜欢跟你说话)」
「但我很少听到你开口。」
「啊......(你很在意吗?)」
「参昀今早给了我一颗糖。」
「他很爱。(爱吃糖)」
「给你吧!当作是你一直以来照顾我的回礼!」
「......」
「你别不说话啊!我也没办法啊,我什么都没有了,也就只有这么一颗糖...」
「我很喜欢。(我很喜欢你才照顾你,不是为了你的回报)」
「那太好了!我还怕你会不喜欢!原来你喜欢吃糖啊,以后我出去找个零工做,多买些回来给你吃~」
徐商易以为知道了杨参明的喜好,兴奋的计划着之后可以怎样多送糖给他。
一旁的杨参明着急的摆手,忘了徐商易看不见自己的手势,但又不知开口如何解释,一时间慌得手忙脚乱。
『明明不是说喜欢糖,是喜欢你啊!』
「喜...」
「洗?」
「欢...」
「荒?」
「喜欢....你」
「洗荒泥...?」
「我喜欢的似你!」咬舌头了。
徐商易愣住了。
他承认他对杨参明有好感,但他认为那是出自于在危难时杨参明对他伸出援手的感恩之情,从未想过背后其它的可能性。
渐渐习惯了杨参明的陪伴,习惯了这个人在身边,但如果这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呢?他不敢去想,如果杨参明也是贪图他的身子,才将自己带回家的?这可能吗?
「我...」
「你是那晚见到肮脏的我决定把我带回家的吗?」
「不..不是....」
「那是为什么!!」
徐商易不敢听到真实的答案,两只手用力捂住两边耳朵,杨参明眼眶发红,他不想伤害徐商易,他讨厌自己的不擅言词,总是害得他把事情搞砸,所以当初才会主动找父亲接下铺子,目的就是想让自己努力成长为一个能够好好表达出自己意思并且有足够资格站在徐商易身边的人。
可是现在这样看,自己仍是没有任何长进!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像光一样!」
「什么...?」
满溢出的情感第一次让杨参明在徐商易面前成功说出自己的心意,两人都在语音落地后睁大双眼注视对方,彷彿刚刚那句惊天动地的告白是由不在场的第三人发出来的。
「我...」
「你说你喜欢我什么?」
「你...像光一样,不只...不只...」
「不只这些,我的黑暗也是?」
「唔...嗯。」
坚定的目光投注在徐商易脸上,即使徐商易目不能见也能感受到灼热的视线。他苦笑一声。
「也是,你什么都看过了。」
徐商易害怕杨参明只是因为心生怜悯而喜欢他,才照顾他,要是一切的美好都是泡影,重获的新生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他觉得自己肯定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曾经我有过一对好父母、一群要好的朋友、安居乐业的生活,但一切都已经远去,过去的印记一点不剩,我既变不回你所说的光芒,也不知道自己对你还能有什么价值。」
「不需要别的,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
杨参明不善于表达,只好拿出自己从前描摹徐商易的画像证明自己喜欢他很久了,就算两人仅有一面之缘,自己却早已在遥远的某处怀想着他。
徐商易也不提醒他,听杨参明正经八百却没少透出一股傻劲的介绍笑了起来,笑他明明人都没见到,看着画像就能自个儿傻乐,这样的人长这么大还只遇过这一个。
杨自知是傻人做傻事,但看见徐商易久违的笑容似乎回到了那年湖边,那让他魂牵梦萦的,身上带着光的人。
徐商易那晚支走了杨参明,独自一人在床上辗转思考。
伤害他至此的人是男人,毁掉他家庭杀害他家人的人是男人,而照顾他、将他从绝望深渊中拯救出来的也是男人。
就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徐商易和杨参明共枕眠,他无法忘却那天那个恶人先是怕他日后认出自己而拿刀刺瞎了他的双眼,那丑陋的东西刺入他的身体,硬生生将他分开,每活动一次都感觉体内被无情的火蛇烫到皮肉分离,使他痛苦万分。
为什么那人当时不直接杀了他?徐商易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在做了这样的事之后还留下他的性命,是恶事做尽后突生的一丝怜悯吗?
他多少次恨不得自己当时在当下就死去,但在杨参明长久的照顾与陪伴下,他终于能够放下,将自己全身全心交付给杨参明,于是他们做了,酣畅淋漓的做了好几回,像是要将所有不堪的记忆埋没在情慾之中。
杨参明将徐商易拥在怀里,突然想起曾与父亲的一段对话。
「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不想后悔。」
父亲见他眼神坚毅,只是摇摇头。
「你可知这事一旦有朝一日为外人所知,你会被人怎么看待?」
「有些人或许会认为我是趁人之危,但我将商易看成我的责任,背负他,就是我一生之责。」
「我也说不动你,我既然决定要做一名让孩子自在快乐的父亲,孩子得到幸福我理应祝福才对,参明,按你想做的做吧。」
「多谢父亲!」
家中尚有幼弟,杨参明不担心无人传宗接代的问题,他低眉温柔的凝视怀中人,手指轻轻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发。
徐商易闭着眼,如同过去那些痛苦的日子一般问道:
「今天下雪了吗?」
杨参明将拢着他的臂弯紧了紧回应:
「是个好天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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