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夏

今夜落雪否•上（内敛话少攻x明媚治癒受）

风雪模糊了时光，漫天灰白中只能看见属于家的灯火还明着。

如同杨参明与徐商易。

杨徐二家原先远隔两地，如同参商两星，一个居东方，一个处西方，若是没有那一日，两人可能终生连对方的陌生人也做不上，只是命运难测，缘分难断。

某次融雪后，兆家老爷邀请一群友人一道游湖赏景，杨参明的父亲与他是旧识，这次也受邀参加，还一并带上了家中妻子，说是这湖景美不胜收，重峦叠嶂倒映湖面，绿得犹如翠石洒落水上，杨参明不记得绿色的湖水，不记得和煦的阳光，不记得悦耳的鸟鸣，唯独记得一双明亮的眼眸跟一个明媚的人。

那是徐商易。

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徐商易是徐老跟郭大娘的独子，家中不是什么权贵，却是早年在兆家老爷一次出外落难时，主动伸出援手的人家，虽然徐家家产比之兆家不过毫毛，但兆家老爷念他们心善，平安归家之后也持续与他们来往，可谓车笠之交。

杨参明再次看向徐商易，此时的他在人群中显得神采飞扬，他性格明朗，说话风趣，谈笑间眼睛微瞇，看着他如饮甘泉，沁人心脾。

「明儿，怎么了？发呆呢。」

母亲的叫唤扯回了杨参明的思绪，没想到自己竟能看一个人看得出神。

「这是拙荆与犬子，长的那个十九，尚未娶妻，性子内敛了些，幼的那个十四，倒是活泼得很......」

一旁的父亲还在与人介绍。

杨参明不爱说话，他母亲必然是知道这点的，见孩子没对这次宴会表现出不适的样子，就也就不管他了，转过头去捣鼓身边另一个爱胡乱瞎闹的儿子。

杨参明的视线再次向一群少年人望去，徐商易的眼眸明亮又透澈，杨参明感觉自己陷进去了，那双眼睛，明明跟自己一样是黑色的，却亮得像夜空中的星子。

『好想要。』

杨参明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怎会萌生这种念头呢？

『想更靠近他一点。』

想着，脚下却迈不开步伐，谁也没拘着他，可是杨参明越是奋力地想抬起脚，地面就越是用力地吸住他的身躯，而那边宛如另一个世界，划一道屏障将他狠狠推离。

就在杨参明感到失望的瞬间，徐商易像注意到了从这边投过去的视线一样，与前者对上了眼神，他礼貌地朝杨参明点头示意，又继续与其他人说话。

而正是徐商易无意间望向他的一眼，虽然只是礼貌的微笑，却成为了杨参明一生的挂念。

那天之后，杨参明便没再见过徐商易，两人当天的交流最后也仅限于那一眼。

杨参明回到家，他主动找父亲提接手家业的事，杨淳益近年来年事渐高，早已有将家中事业传接给长子的打算，只是考虑到儿子总是噤口不言，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的模样，料想这事恐怕有难度才始终没提，没想到有一天杨参明会主动向自己提起这件事。

杨淳益自然是乐得将能说的都跟杨参明说了，瞧儿子认真的神情也明白这次确实是下了决定的，杨家老大爷虽然疑惑是什么造成了儿子的变化，仔细想了一下也没想通，就乐见其成了。

「明哥！」

参明的弟弟杨参昀蹦蹦跳跳地来到他面前。

「明哥你怎么突然想要接老大爷的铺子了？」

「为一个人。」

「什么什么？嫂子吗？」

可惜谅参昀再怎么聒噪的一个人，也说不动他大哥开口。

「娘！明哥好像有嫂子了！」

「哎呀你这小兔孩，成天就在府里上窜下跳的，嘴巴也不顾好，别乱说些有的没的，你哥都还没成亲呢哪来的嫂子！欸不过明儿啊，你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吗？喜欢的话告诉娘，娘去帮你打听打听。」

「谢谢娘，不用了。」

接下来的日子，杨参明白天到家里的铺子学习如何打理跟算帐，偶尔也请人悄悄去探听徐家的动态，晚上就在房中描绘徐商易的模样，画得差强人意，心里倒是甜滋滋的。

白驹过隙，城中下起了飞雪，路上行人纷纷裹上轻裘棉袄，店家关起门窗抵御风雪，杨参明随父亲提早收了铺子，准备回家中享用母亲炖的热汤，远远瞥见有人从雪中奔来。

杨参明认出那人，是经常帮他探听徐商易近况的小夥，他告诉父亲不用等他，开口询问急匆匆在大雪天赶来的小夥。

「怎么了？」

「徐家出事了！」

杨参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向驿站借了马，在风雪交加的天里奔驰，家中父母还在等他回去，可他想不了这么多，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找到他。』

不知跑了多远，一人一马累得气喘吁吁，杨参明看见了那栋属于徐家人的房子，本来对于从来没来过的杨参明来说应该会很难找的，此时却很容易，因为附近的人几乎都围在了这里。

杨参明下了马，跌跌撞撞的闯进人群中，那里是徐家的院子，白色的雪复盖在上面，不合时宜的暗红也落在上面，男主人徐老与女主人郭大娘倒卧着，显然已没了声息，那害死他们的人何其残忍，徐老的一只手还环抱在郭大娘肩上，其馀的手脚却是散落在别处，郭大娘满口是血，舌头已经没了，背上也被划了几刀。

「都退下！」

官兵遣散围观的人群，奉命处理徐家二老的遗体，旁边有个衣着打扮相比当地村民高级的男人，指挥着手下在院落里搜寻任何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杨参明也跟着围观群众被推了出去，刚才那里遍布的恐怖景象中，唯独不见徐商易的身影，他不假思索地转身跑进附近的杂林中，他到处寻找，终于在一棵树下找到浑身是血的徐商易，他那双明亮的眼眸被刺眼的红色封盖，身上有几处不致命的刀伤，但下身却凄惨一片，他的外裤被脱去，整个人凌乱不堪的躺在雪里，安静的像个死人。

杨参明将徐商易带回自己的家安置，他还记得当时用奇怪和怀疑的眼神看他的大夫，不过他也感激那位大夫为徐商易清理了伤处，更没有将他俩交到官兵手上。回到家时焦急的母亲在发现回来的人变成两个后，手忙脚乱的找下人整理出一间房；向来不懂察言观色的参昀看见大哥回来，第一次安静的没有向他搭话；和蔼的父亲一改从前的和颜悦色，大声斥责杨参明的自作主张。

「参明！你可知道私自从驿站借马被告发该当何罪！」

「是。」

「你可知道将人擅自从徐家带走是不对的！」

「是。」

「你可知道在一切事由尚未理清之前，你所做的决定会为家里带来多少麻烦？」

「孩儿明白。」

「那你还！」

「父亲！我都明白！但孩儿再也无法忍受看见他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只能痴痴等着别人告诉我他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愿了，孩儿求求您，所有责任都由孩儿承担，让商易留在这里吧。」

那是杨淳益从儿子口中听过最长的一句话，同时也是最心痛的。

「不，你不能这么做。」

「父亲！」

杨参明几近崩溃，他将头用力磕在地上，反复的敲，一声声闷响宛如重拳打在杨淳益的心上，他身为一家之主，他必须保护全家，避开所有可能导致家人受到伤害的行动，身为一个父亲，他想让儿子活得自在快乐，不需要为世间尘务烦恼，他自诩多年来一直将这两个角色扮演得很好，却在一朝被打破。

「你不能保证他醒来会愿意留在这里而不是回去。」

「孩儿明白，若是商易醒来不愿留在这里，我绝不强留。」

「若是官兵寻来，要调查徐家一案...」

「孩儿定会尽力配合，并且不给家里带来麻烦。」

「照顾这孩子的吃穿用度。」

「孩儿会亲力亲为。」

「......」

「白日铺子那边也不会落下，我不在的时候我会请人照顾店里的，再利用夜里的时间重新确认帐目。」

杨淳益允了。

不过非亲非故带走人，仍是怕被说话，他要求杨参明先打听看看徐家有没有什么亲戚，若是亲戚中有人愿意收留商易，便不可再插手此事。

杨参明找来先前那名帮忙打听消息的小夥，在徐家村子四处问了问，找着几个不远不近的亲戚，但家境贫寒都不愿再收养一个孩子。

至此，商易终于得以被留在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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